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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隨筆]似夢非醒

烏鴉

Updated: Jun 17, 2019

灰沉沉的天是和那晚一樣的雨夜,他的聲音浸透了濕悶的空氣,稍微用力地深呼吸,還可以聞到他嘴裡曾經濃烈的血腥,他將自己捲縮在角落裡。他的對面,純白的門上僅剩下一扇狹小的鐵窗,有時候會有幾雙眼睛從鐵窗外看進來,對著他指指點點,又或是一雙套著一層白皮膚的手將一盒食物重重地丟下。


他想回家,他想念他的妻子,他那美麗的女孩兒,總會對著他投以大大的微笑,溫柔地聽他抱怨工作時的瑣事,並接過他身上的外套和公事包。她會用她那溫暖纖細的手指,替他舒展勞累的筋骨,也會在夜晚用無盡的激情,讓他抒發工作上的壓力。


但如今,空白的房間內只有一套拘束衣緊緊地包裹著他。他曾朝著鐵窗發洩他的怒火,狠狠地踹著門框,尖叫地訴說著他的清白。他也曾不間斷地像野獸般大聲吼著他的冤屈,但那些鐵窗外的眼睛仍舊只是冷冷地觀察著他,直到他喉嚨乾涸、聲音沙啞。


他已經記不清過了多久,時間在這個房間裡毫無痕跡,鐵窗外透出的白熾燈就是他的太陽,但他卻從不落下。他不知道自己是為甚麼要被關在這裡,只記得在來到這裡之前,他答應了妻子會在下班後,買些火腿和牛奶。他繼續捲縮在角落,喉嚨仍舊火辣辣地疼,充血的雙眼仍舊死死地盯著對面的門扉。他真的很想念他的家,他的妻子,他那美麗的女孩兒,但是他知道自己正在慢慢地忘記她。他記得他有位美麗的妻子,也記得她那美麗的祖母綠眼睛,但是他卻逐漸記不清妻子的容貌與聲音。他曾經反覆背誦著她妻子的姓名,艾微麗、艾薇麗、艾薇麗。他甚至拿過被自己折斷的湯匙,用力的在手背上刻下那些字母,然而一切都是徒然。他的餐具被奪走、手臂被繃帶包裹,他被套上拘束衣,被迫像是狗一般地啃食飯菜,而每當他開始呼叫妻子的姓名時,就會有一位穿著白衣服的人拿著電擊棒進來。到了後來,不只是他的妻子,甚至他自己的名字,全部都成了一團團發臭的廚餘,被遺忘在記憶的一角,腐爛在了腦袋裡。


鐵門緩緩開起,一群白色衣服的人走了進來,他們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,只露出了兩隻眼睛。他們總叫他十一號的病人,而這稱呼總會惹得他發笑。他低著頭,將自己埋在膝蓋之間,卻被他們抓著手臂站起,他們用強光照射著他的瞳孔,嘴裡叨念著些奇怪的科學術語,接著其中一位白衣人拿出了針筒,而他開始尖叫,他不停地掙扎咒罵,然而針筒的液體仍舊注入他的血管,隨著血液融入了他的身軀。


白衣服的人走了,鐵門再度關上,他繼續縮回之前的角落,乾裂的嘴唇咒罵出破碎的話語,他斷斷續續地叨念著自己並沒有生病,你們這群白衣服的怪物才該被關在這裡。針筒裡的藥物很快地便產生作用,他通紅的雙眼之上,眼皮越發沉重,迷糊之中,他看見眼前的鐵門正在扭曲變形,有人在門外哭鬧,嘶啞的女聲透著驚惶,隨著叫喊瘋狂地敲打。門外的女人哭著懇求他開門,她大聲地吼著、叫著,懇求有誰來放她出去,顫抖的大喊著她錯了、對不起,拜託誰來救救她。女人的聲音像是針刺,隨著叫喊不停地扎著他的耳膜不放。他鐅鐅嘴,儘管已經沒有力氣再說話,但他仍在心頭咒罵那該死的藥物和那群該死的瘋子。他撐著沉重的眼皮,努力地用力瞪著那扇鐵窗。在睡著之前,他依稀能夠看見鐵窗之外,女人那雙驚恐、溼潤的綠眼睛,正眨也不眨地望著他。


黑暗之中,他依稀聽見小雨淅瀝,他睜開雙眼,掀開墨綠的床單,坐在床沿。他感到頭痛欲裂,腳趾碰觸到喝光的伏特加,冰冷的酒瓶凍得他捲起腳指,伏特加緩緩滾動著碰撞上了威士忌,像是風中的風鈴,發出了一串叮噹響。他用力按壓著太陽穴,凸出的青色血管在皮膚之上跳動著,隨著雨聲打著節拍。昨晚的夢境他已經忘了個七七八八,只依稀記得有誰在向他乞求,但是到底乞求了甚麼,他記不清楚。他努力回想,但除了更加劇烈的頭痛外再無其他,甩了甩頭,他將那一切全推給了昨夜的酒精。反正就只是個夢而已,他喃喃自語。


接著他走下了床,聞到廚房角落傳出的陣陣肉香,鐵鍋裡正烹煮著燉肉,而他朝著廚房的妻子展露笑容。他們互相道了聲早,隨意地閒聊著家常。對話之中,他問起了妻子為何最近餐餐都吃燉肉,然而妻子好笑地回應他,是他帶了太多的肉回來,不趕快處理的話就會開始腐爛發臭。他親了親他的妻子,感受到妻子飽滿的雙頰,他向妻子道歉,並向她保證下次會帶更多的福馬林回家。


他在餐桌旁坐下,看著妻子纖細的手拿起淺盤,並將盤子盛滿。妻子柔和的嗓音像是裹了蜜的糖,甜美地圍繞著他,他感覺妻子俏皮地靠著他的耳朵說話,歐,親愛的。他的妻子小聲喃喃,輕柔的吐息噴灑在了耳朵尖上,癢癢的,像是羽毛在上面旋轉跳舞。他問妻子有甚麼事情要講,然而妻子還沒有回話,地下室的門卻開始碰碰地響。他嘆了口氣,對著妻子抱怨著寵物又開始不聽話,他擁抱了下妻子,叫妻子等他,他感受著妻子溫暖的身體,聽見她格格的笑著沒有回答。


他拿起地下室門前放著紅色的球棒,身體緊繃地戒備著,並用左手緩緩抬起掛在門上的巨大木板。在門開啟的瞬間,有一黑影朝他衝了上來,而他冷靜地將木棍狠狠砸在黑影之上,毫不留情地毆打著,一下、一下、又一下,直到黑影發出虛弱的求饒聲,他才微笑著蹲下,輕揉著黑影鮮血淋漓的紅色頭髮,他笑著對著黑影問說,為何妳總是學不乖呢?我親愛的艾薇麗。接著將她抱回地下室,並小心地將繩子栓回項圈上。


躺在地上的女孩奄奄一息,無力地嗚咽著想要回家,她綠色的雙眼裡寫滿了驚恐,消瘦的臉蛋上全是淚痕,她用哭啞的聲音不停地重複著我不是艾薇麗,我想要回家。聞言,他只是睜大著雙眼,盯著女孩回答,我聽不懂妳在說甚麼,妳就是我的艾薇麗、我的妻子,不過如果妳堅持,我還是能讓妳和之前的艾薇麗一樣,變成可愛的娃娃。他冷冷地說著,然而女孩卻再也沒有說話,原先閃爍淚光的綠色眼睛逐漸黯淡,瘦小的身軀開始冰涼。他解開項圈後,抱起女孩殘有餘溫的身體,走回飯桌旁。


他處理著女孩的身體,抽出了內臟和和其他,接著將肉塊塞進一旁的冰箱裡,並開始製作起另一個娃娃。他一手拿起福馬林和棉花,並認真地叨念著對不起,他對著空蕩的飯桌道歉,說著不好意思自己竟然又帶了更多的肉回家。他聽見妻子在小聲地抱怨著,並要他多吃一點,不然浪費了很可惜。他聽了微笑地說好,即使低著頭,他仍舊可以想像妻子話語裡所隱藏的寵溺。

陰雨綿綿,空氣中散發著濕抹布般的霉味,厚重的窗簾角落有霉斑點點,他抱起處理好的娃娃,向是剛得到新奇玩具的孩子,想給妻子一個驚喜,他對著妻子舉起了娃娃,卻看見半透明的妻子冷漠地飄在一旁,那不是我,她冷冷地一字一句說著,你手上的那個是個冒牌貨,你竟然用冒牌貨來取代我,親愛的,我很難過。


他驚醒,瞪著眼前的天花板冷汗淋漓,他懷念亡妻和她那雙愛笑的祖母綠眼睛,他承認他想念艾薇麗,想念地近乎瘋狂,但他的良心也絕對不准他去做出那種喪心病狂的事情,他起身坐在床沿,拍了拍胸脯整理著心情,他深呼吸了一口氣,望向窗外,陽台上的盆栽仍有朝露掛在上頭,他起身走向廚房煎了顆蛋,並在路過餐桌時,對著桌上妻子的相片道了聲早安。我會振作起來的,對吧?他對著自己說道。一切都好像光明了起來,沒有甚麼可以再度困擾著他,就連地下室那不時傳出的悶響也影響不了他現在的心情,他開心地抱著手上的娃娃,滿足地露出了笑容。


(完)

 
 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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